流水无语
大地铭记——追记我国水利水电事业主要开拓者之一张光斗先生
新华社北京6月25日电(记者李江涛
朱东阳)6月22日,在清华大学张光斗先生的家中,客厅已被简单地布置成灵堂。遗像前摆着老人生前最常坐的椅子和走路用的拐杖,一个放大镜,还有几只静静燃烧的白烛。
张光斗女儿张美怡说,父亲上世纪60年代得了青光眼,由于没有及时治疗,视力一直非常差,这个放大镜还是王大珩院士送给他的。张光斗晚年给中央打报告、写文章,都是一手拿着放大镜,另一手敲电脑键盘完成的。
走进清华大学水利水电工程系教学楼的大门,迎面即见学生们折叠的、用以寄托哀思的一大簇小白花。静静的校园里,唯有细雨诉说思念。
仰天俯地 唯吾良心 张光斗1912年出生于江苏常熟,1934年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,并先后在美国伯克利加州大学、哈佛大学获硕士学位。先生一生寄情水利事业,足迹遍布祖国大江南北,近现代史上但凡有点名气的水利工程,无不留下他参与的身影。从1937年起,他就负责设计了桃花溪等一批水电站,这是中国人完全靠自己力量设计建成的第一批水电站。
1951年,张光斗领导设计了黄河人民胜利渠渠首闸,首次在黄河下游成功破堤取水,将滔滔黄河水引入下游农田。1958年,他主持设计了华北地区库容最大的密云水库,率先采用深厚覆盖层混凝土防渗墙等新技术。密云水库一年拦洪、两年建成,这在世界水利工程史上也是罕见的。
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,张光斗曾先后为葛洲坝、小浪底、三峡等52座水利水电工程提供技术咨询,成为我国担任工程顾问最多的水利水电专家之一。
在工程建设上,张光斗一向强调要本着为人民负责的态度严格施工。上世纪80年代,他不顾高龄体弱,坚持乘坐“沉箱”潜入葛洲坝水电站水下查看施工情况。驾驶沉箱的工人说,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岁数的老人还敢坐“沉箱”潜到水底工作。上世纪90年代,他从三峡工地的基坑顺着脚手架爬到55米高程的底孔检查混凝土表面的平整度,当摸到表面仍有钢筋露头时,他当即要求施工单位按标准返工修复。
张光斗曾告诉学生:“作为一名有良知的工程技术人员,在施工现场如果见到有不合格的混凝土要入仓浇筑,应当敢于站在混凝土吊罐下面阻止下料。”
孙女张彤说,爷爷不太在乎别人对他的评价。“他说‘不要称我泰斗什么的,这些都是吹牛。只要我的工程对得起百姓,不出事故,我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’。”
名利不慕 哀痛不怠 张光斗晚年曾对医生说,自己长寿的原因就四个字:淡泊名利。“1955年他当选中科院学部委员,一开始他完全不知道,看了报纸还以为是有人和他重了名,后来接到聘书,还总说自己本领不够,名不副实。”女儿张美怡说。
谦虚的张光斗也有着性情耿直的一面。张彤说,遇到学生们犯了技术和责任心的错误,他会揪住不放,发起脾气来甚至把人训哭。“我劝他少生气,他说‘我做所有事情都不是为了个人利益,我是为工程负责,争吵也不针对个人’。”
在外人看来常常不近情面的张光斗,也有着鲜为人知的伤痛。1980年夏,张光斗的爱子元正因脑溢血医治无效去世。68岁的他从外地赶回家时,两眼直瞪瞪地看着老伴,呆坐了整整两天,没说一句话。
追悼会上,张光斗被人们架着来到儿子遗体前,两眼发直欲哭无泪。可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,追悼会后短短的两天里,张光斗就用工工整整的字体手书了一封上万言的《葛洲坝工程设计审查意见书》,呈交给水利部。
张光斗在回忆录中说:我老年失子,欲哭无泪。想到孙女只6岁便失去父亲,更为伤心。元正追悼会后,我静下来,写了意见书,也算我对元正的悼念……
严慈相济 寄情江河 女儿印象里的张光斗是个严父,他对子女的教育之道,在今天看来颇不近人情。他每周末都送儿女去清华食堂帮厨揉馒头,或去合作社卖菜,每个暑假还要去校办工厂当小工。
严父也有温情的时候。“从小到大我只记得爸爸带我出去过一次,就是1959年国庆的时候带我去天安门城楼看焰火。当时我特别兴奋,因为我从来没像别的小孩一样被爸爸带出去玩过。”
然而,在女儿人生的关键时刻,父亲永远是可以依靠的磐石。“我出国念博士的时候已经三十六七岁了,当时觉得年纪有点大,又是女生,选择这条路会不会有风险。但爸爸鼓励我,还专门从报纸上剪下一篇文章,上面说三十岁到四十岁是女人最宝贵的时间,要好好利用。”张美怡回忆至此,不禁哽咽,“我是老三届,能成为我们年级中唯一坚持念书并一直念到博士的女生,和我爸爸的影响分不开。”
张光斗唯一的遗愿,就是把自己的部分骨灰埋在密云水库旁边。长眠在祖国的江河旁,永远守望着他魂牵梦绕的“治水梦”。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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